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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蘇聯(lián)——披頭士震撼克里姆林宮
视角独特,深入剖析披头士缘何在苏联遭禁
ISBN: 9787549566921

出版時間:2015-08-01

定  價:48.00

作  者:(英)莱斯利·伍德海德 著 石晰颋 译

責  編:解华佳 李昂
所屬板塊: 社科学术出版

圖書分類: 世界史

讀者對象: 大众读者

上架建議: 历史
裝幀: 平装

開本: 16

字數(shù): 190 (千字)

頁數(shù): 324
紙質(zhì)書購買: 當當
圖書簡介

這是一本獻給對上世紀六十年代音樂感興趣的樂迷的最好禮物,也是研究蘇聯(lián)社會政治文化變遷的有力參考。作者是著名紀錄片導演,在1962年時就曾錄制過披頭士表演的珍貴視頻,并由此引發(fā)濃烈興趣,探尋披頭士風靡全球卻獨獨在蘇聯(lián)被下禁令的真實原因。

作者簡介

萊斯利•伍德海德爵士是英國最具聲望的紀錄片制片人之一,他在1962年拍攝了披頭士的第一部影片。他的影片曾獲多項國際大獎,包括美國的艾美獎和皮博蒂電影獎,英國的BAFTA電影節(jié)及聯(lián)合王國皇家電視協(xié)會頒發(fā)的獎項。他還出版過兩本書,《我的間諜生活》和《精神之盒》?,F(xiàn)居住于英國柴郡。

圖書目錄

序.001

鐵幕擋住披頭士熱潮 007

“回到蘇聯(lián)”.020

不服管的音樂和音樂家.034

暴君之死融化凍土.059

長官不讓我們聽貓王.067

“當我了解披頭士之后,我開始信仰上帝”.073

蘇聯(lián)搖滾生于特權(quán)階層.084

我們是披頭士一代人.099

人們戰(zhàn)勝了恐懼.106

聽到他們的音樂,一個王國就此沉淪.114

特啦啦先生.123

改變的時刻到了.138

“我明白這是盡頭了”.146

再次偉大.153

那扇門被打開了.158

紅場高歌.166

披頭士就是信仰.174

世界開始了.187

“殺死蘇聯(lián)的人”.198

約翰•列儂圣殿.205

“該死的保羅•麥卡特尼”.210

“你必須生于蘇聯(lián)”.219

“仍恨洋子”.232

明亮的光.239

描寫愛的音樂,改變世界.267

此地有老虎.282

我們一直熱愛披頭士.303

鳴謝.309

譯后記.311

編輯推薦

這是一本關(guān)于披頭士的音樂如何對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極權(quán)國家統(tǒng)治下的年輕人造成影響,并導致其最終解體的紀實性著作。披頭士記錄第一人、英國BBC傳奇導演萊斯利•伍德海德同名紀錄片實錄。本書以獨特的視角,深入剖析了披頭士緣何在蘇聯(lián)遭禁,引導我們進入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的披頭士精神世界。

1.作者是英國著名紀錄片導演,曾多次獲獎;

2.視角獨特,深入剖析披頭士緣何在蘇聯(lián)遭禁;

3.有配套紀錄片可供讀者參考。

精彩預(yù)覽

回到蘇聯(lián)”

莫斯科,1988年

“披頭士或多或少地融化了百萬俄羅斯少年的心靈,并讓他們做好準備來面對蘇聯(lián)的終結(jié)。 ”1987年當我在倫敦第一次見到陀伊茨基時,他輕描淡寫地這么描述披頭士對他們這代人的沖擊,這句話卻成了我的至高誘惑。他堅持認為披頭士在西方贏得冷戰(zhàn)的過程中是比核彈更有決定作用的武器,我被迷住了。

那之后數(shù)年中,那個我所熟悉的世界——那個東西方相互對立對吼對抗,柏林墻把這個星球割裂的世界崩潰消亡,不復(fù)存在。這幾年中陀伊茨基成為我的捉摸不透的向?qū)В錆M懷疑的預(yù)言者,最不可思議的朋友。這幾年中我成為蘇聯(lián)的??停娮C了蘇聯(lián)解體、鐵幕崩潰這部歷史大戲,并為此深深著迷。

從很多角度來看,陀伊茨基都是個不可思議的朋友。他有著一種粗糙的似乎是拼湊出來的好萊塢風格的帥氣,自稱是“酷耶穌”的傲氣,充滿懷疑,才華橫溢,縱橫于逐漸成形的蘇聯(lián)反傳統(tǒng)文化界。他依靠自己而成名,當“名人”這個概念在蘇聯(lián)還不普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了名人。在搖滾樂還可能需要付出慘痛代價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成為一名無畏的蘇聯(lián)搖滾樂組織者,在橫跨整個蘇聯(lián)——從波羅的海各國到格魯吉亞和西伯利亞——的混沌音樂世界中探索和宣揚搖滾樂。

1985年,陀伊茨基被迫離開了國家官方通訊社——他稱呼那里為“蘇聯(lián)文化精英的舒適的泥沼”。在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成為蘇聯(lián)最高領(lǐng)導人之后不久,他麾下的文化官員們就宣稱在莫斯科將開放一個官方的“搖滾俱樂部”??瓷先ナ且粋€令人鼓舞的跡象,但是陀伊茨基立刻就開始懷疑?!澳莻€俱樂部是由那些品行端正、無可挑剔的官方機構(gòu)組建的,”他說,“共青團,莫斯科市政府文化部,還有貿(mào)易工會——所以我沒抱啥希望?!蓖右链幕黄入x職的同時,也被踢出了“人民創(chuàng)作者協(xié)會”這個奧威爾式的組織。對莫斯科的搖滾樂社群來說,戈爾巴喬夫的新政沒帶來什么好消息。

陀伊茨基對這一切的回復(fù)是在 1986年 5月,他為切爾諾貝利的受害者組織了一場巨型的慈善搖滾演唱會。當時慈善搖滾演唱會這個概念在蘇聯(lián)尚不為人知,陀伊茨基碾過了緊張的官僚們設(shè)下的重重阻撓,將這場演出付諸實現(xiàn)。這場為了切爾諾貝利的演出令剛剛上臺的戈爾巴喬夫政權(quán)深感尷尬,因為當時他們還在下意識地回避、否認,試圖控制關(guān)于這場災(zāi)難的信息。克里姆林宮一直隱瞞著這場災(zāi)難發(fā)生的消息,直到放射性污染的云團觸發(fā)了瑞典的監(jiān)測器。政府也沒能警告當?shù)厝嗣窦皶r保護自己。在陀伊茨基的搖滾慈善演出上,蘇聯(lián)政府感覺自己被推到了臺前,必須設(shè)法來援助災(zāi)難的受害者。受“拯救生命”演唱會 a影響,這場莫斯科的演出吸引了三萬名觀眾聚集到一起,有七個頂級的蘇聯(lián)樂隊在此演出。這是蘇聯(lián)體制外力量的一次前所未有的展示。幾個月后蘇聯(lián)的電視臺播出了演唱會的選段。

在陀伊茨基短暫訪問倫敦時我和他見了面,在戈爾巴喬夫執(zhí)政初期他得到允許,可以穿過鐵幕出國旅行,但是代價是他的妻子必須待在莫斯科,以免雙雙叛逃。他說他很遺憾沒能乘熱氣球早早逃離。他前來宣傳他的關(guān)于搖滾樂在蘇聯(lián)的書,順理成章地命名為“回到蘇聯(lián)”。書的封面很吸引眼球,將蘇聯(lián)的鐮刀錘子圖案中的錘子換成了一把吉他。在a Live Aid,1985年 7月 13日于英國倫敦和美國費城同時舉行的旨在為埃塞俄比亞大饑荒籌集資金的跨地區(qū)大型慈善演唱會。

談話中陀伊茨基強調(diào)——“這是,”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充滿自信地說,“關(guān)于蘇聯(lián)搖滾樂的第一本書?!彼蛭医榻B了另一個世界,包括了拉脫維亞的吉卜賽搖滾風琴師,愛沙尼亞的自制合成器的搖滾樂隊,以及那些叫作“毛茸茸的杯子”“俄土戰(zhàn)爭”“紫色災(zāi)難”的組合。這是在一個演出團體受國家計劃控制,需要在評委之間競爭并獲得官方認可獎項后才能登臺露面的世界里產(chǎn)生的搖滾文化。即使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音樂仍然以無數(shù)種奇特的形態(tài)落地開花——“好奇的疫病”,這是陀伊茨基對蘇聯(lián)搖滾的診斷。

陀伊茨基對這種疫病的來源深信不疑?!懊恳粋€蘇聯(lián)搖滾樂隊,”他堅持認為,“都從披頭士那里感染了搖滾病毒?!彼钤缏牭脚^士是 1964年,那時九歲。他仍然記得那一刻。“對我們來說披頭士正中紅心。他們應(yīng)有盡有——歡樂、節(jié)拍、美好、時髦?!蓖右链幕f他可以為我介紹一些蘇聯(lián)的披頭士世代,于是 1988年冬天我前往莫斯科,饑渴地想聽到更多故事。

我之前只去過一次莫斯科,大約兩年前,作為一個英國電視工作者代表團的成員。我們在日出時分抵達蘇聯(lián)。幾個月前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剛剛成為蘇聯(lián)最高領(lǐng)導人,他的人民尚在努力掌握他的名為“ glasnost”(глáсность,戈爾巴喬夫提出的政治開放政策)和“perestroika”(перестрóйка,戈爾巴喬夫提出的經(jīng)濟重建政策)的新政策,這兩個詞的意思分別是“開放”與“重建”。官方也發(fā)表了立意大膽的言論,希望能夠扭轉(zhuǎn)過去二十年的停滯局面,并在一定程度上創(chuàng)造更多的言論和文化自由。但人們已經(jīng)對這樣的空洞口號見怪不怪,也有一種猜疑在蔓延,猜測除了一場禁酒運動之外,這些新政策還有什么意圖。不管怎樣,曾經(jīng)被長時間封禁的書刊、戲劇和電影被允許公開了。我們收到的前往蘇聯(lián)拍攝影片并和蘇聯(lián)電視界同行交流的邀請也是向西方開放的表現(xiàn)。

但莫斯科仍然是一個壓抑的地方,證實了我之前對它的所有偏見。正如傳說中那樣,那里的浴缸沒有塞子,所有的餐館午餐時間都關(guān)門,人們都必須為了等塑膠鞋到貨而大排長隊。年輕人的生活基本還是由共青團控制,那時共青團有四千萬團員——隨時隨地唾手可得的廉價勞力和政治運動的資源。共青團員們懂得服從官方指示就能得到特權(quán)和提拔的回報。開放政策承諾將使官方導向更加契合蘇聯(lián)年輕人的需求,但這又重新喚起了關(guān)于搖滾樂是否是西方顛覆性的文化侵略,是否需要被查禁的爭論。有人號召要繼續(xù)保持“革命警惕性”。

看來這里連娛樂都是短缺的,我在蘇聯(lián)電視臺里面看到的音樂節(jié)目總是一成不變的民族歌曲和巴拉萊卡三角琴音樂的大雜燴。我發(fā)現(xiàn)的唯一的搖滾樂跡象是我偶然聽到我們的一個隨行翻譯跟我的一個同事告別時說道:“一會兒見,鱷魚。 ”(See you later,alligator.)

我這第一次的莫斯科之旅并不輕松。作為一個前冷戰(zhàn)密探,三十年前我曾經(jīng)在柏林刺探蘇聯(lián)飛行員的行蹤,所以在莫斯科的時候我一直無法擺脫一種偏執(zhí)的幻想,幻想某些有關(guān)人員會突然出現(xiàn),出其不意地拍拍我的肩膀。不是有傳言說每個外國訪客都有十個克格勃密探跟蹤嗎?況且我還簽署過英國的公務(wù)人員保密法案。沒準我會被拖進賓館附近的那座龐大的黃磚砌成的克格勃總部里被審訊,那恐怖的盧比揚卡大樓——以及在大樓深處的監(jiān)獄——從斯大林的時代起就拷問過無數(shù)的人民公敵,毫無疑問他們會對一個西方密探口水直流。即使最近幾年我為了拍攝曾經(jīng)幾次偷偷穿越鐵幕的經(jīng)驗也沒能讓我放松。在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和南斯拉夫我都曾深入禁地,還與一些持不同政見的麻煩人士偷偷摸摸地在荒僻的公園里碰面,以避開盯梢和窺探。

但當我在 1988年再度前往莫斯科時,感覺大不一樣。在我抵達幾天前,戈爾巴喬夫已經(jīng)敢于公開使用“民主”這個詞了,而且確實有一些證據(jù)支持他的“未經(jīng)禁止之事即為允許”的提法不再是空談。他提議在社會的方方面面,從芭蕾到科學實驗,也許并不需要黨的綱領(lǐng)指導。六十年來未見的開放環(huán)境促使文化領(lǐng)域出現(xiàn)了巨大的發(fā)展。賓館大堂里播放著戴夫•勃魯貝克(Dave Brubeck)的《Take Five》,前臺接受了美國運通信用卡。我發(fā)現(xiàn)我在每一個地方——商店、樓房、人群——尋找變化的跡象。

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停滯與消沉,即使在戈爾巴喬夫開始他的改革三年后,這個僵化社會的堅冰仍然融化得很慢。文化總管安德烈•日丹諾夫在四十多年前提出的“藝術(shù)家應(yīng)當為了將人民團結(jié)在社會主義旗幟下而努力奮斗”的指示仍然沒有被廢除?!伴_放政策”被界定為“為了社會主義的利益而開放”,一千八百萬統(tǒng)治者帶領(lǐng)著無數(shù)的官僚仍然管制著普通人民的日常生活。我入住的賓館只向外賓開放,門衛(wèi)看上去就像穿著針織開衫的勃列日涅夫,他也像個黨員那樣管制著他的小小領(lǐng)地,將大多數(shù)蘇聯(lián)訪客拒之門外。只有陀伊茨基和他的做時尚記者的妻子斯維蘭娜,用他們的自信配上時髦的服裝,跨過了門衛(wèi)這一關(guān)。陀伊茨基那天穿了一身黑,他妻子則是粉紅色意大利進口外套配上迷你裙。

我們在賓館的餐廳里吃飯,透過紗簾望向窗外看到的是紅場的雄渾景色,餐廳里則是穿著哥薩克服裝的管弦樂隊演奏維也納華爾茲。大風卷著雪花在克里姆林宮的尖塔之間旋繞飛舞,為陀伊茨基講述的當披頭士的消息第一次傳到蘇聯(lián)時的故事畫出了一個富于戲劇感的背景。

“六十年代中期,他們的音樂在一個不能更巧的時刻來到了這里, ”他說,“如果他們早幾年來,也許就還沒有那么肥沃的土壤來接受披頭士。我們那時候有自己的英雄——像是尤里•加加林,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還有菲德爾•卡斯特羅和他的古巴浪漫主義大胡子革命。當然還有我們的富于魅力的領(lǐng)袖尼基塔•赫魯曉夫,他保證會埋葬美國。我們也相信這一切。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成為一名蘇維埃成員是很帥的事。 ”陀伊茨基的父親是一位專門報導拉美新聞與外交關(guān)系的記者,并且認識切•格瓦拉。“我爸爸把格瓦拉塑造成了偶像?!彼嬖V我。

赫魯曉夫?qū)⒓蛹恿址Q為“新哥倫布”,在他的太空先驅(qū)之旅激勵下,一大批英雄風格的歌曲被創(chuàng)作出來。“我們有過很多非常流行的歌頌我們在太空中的勝利的愛國歌曲?!蓖右链幕貞浿?。他還給我唱了一小段肖斯塔科維奇寫的曲子:“祖國母親知道她的兒子在軌道上飛行?!薄斑@是蘇聯(lián)最后一次真誠的愛國熱情的大爆發(fā)。”他說。有一套名為“加加林星座”的歌曲集賣出了上百萬張,里面的歌詞包括“加加林的春天降臨,天堂的穹頂如同燃燒的火焰”。當太空英雄回到莫斯科時,赫魯曉夫親自前來迎接,他們相互貼臉,狂歡的人群在紅場起舞。

陀伊茨基的父親從 1963年起在布拉格工作,他們一家也住在那里,那時還是披頭士最早傳到蘇聯(lián)之前。陀伊茨基在捷克首都長大,那里比莫斯科更容易收到西方的廣播,所以他在十一歲時就發(fā)現(xiàn)了搖滾樂,而這很快就給他帶來了麻煩。

“在休息的時候,我在學校廣播電臺里放了披頭士、滾石樂隊(Rolling Stones)、海灘男孩(Beach Boys)還有奇想樂隊(The Kinks)的曲子。孩子們都喜歡,但是學校領(lǐng)導不喜歡。 ”

陀伊茨基被勒令禁止再這樣做,但是他抗議說這是進步青年的音樂,是反對越南戰(zhàn)爭的音樂,是愛與和平的音樂。“學校的頭頭們不為所動,并且告訴我必須乖乖聽話。當我拒絕后,我就被定性為‘不可救藥’并且被少先隊開除了。 ”

1968年春天,陀伊茨基一家被召回了莫斯科,陀伊茨基沒告訴家人他因為搖滾樂而惹上的麻煩,他還搞到了一條紅領(lǐng)巾所以看起來還像一名少先隊員。但當那年夏天蘇聯(lián)的坦克開進布拉格去鎮(zhèn)壓捷克斯洛伐克的“人性的社會主義”時,陀伊茨基把這場入侵的真相告訴了他的同學。

“我說,官方宣傳里面描述的蘇聯(lián)官兵被歡呼的人群歡迎的場景都是謊言。 ”他的父母被叫去了學校,萬分震驚地發(fā)現(xiàn)陀伊茨基被訓斥——而且被再一次開除了少先隊籍。他作為文化反抗者的生涯從此開始。

當陀伊茨基一家回到莫斯科時,當一名蘇維埃還是很光榮的,赫魯曉夫式英雄主義社會主義好日子已經(jīng)消逝。但在那時,正如陀伊茨基所說,克里姆林宮龐大的控制力也有所衰退, “1964年,赫魯曉夫被一群更加無趣的家伙趕下了臺,這恰恰也是披頭士的音樂開始滲透進我們的內(nèi)心和大腦的時候?!?p/>

我們上樓走進煙霧彌漫的小酒吧,穿著毛絨套頭衫、只收硬通貨的妓女們在那里吃著巧克力包裹的櫻桃,試圖勾引幾個德國商人。這個酒吧看起來就像懸在新舊俄羅斯交界的邊緣,玻璃柜里像珍品一樣展示著的是百事可樂的罐子,同時一位拿著掃把的俄羅斯老太太在墻角打瞌睡。陀伊茨基講起了對蘇聯(lián)少年來說披頭士音樂無法抗拒的魅力:“小理查德那樣的美國搖滾樂太快,太狂暴,太奇怪了。披頭士的美妙旋律完全不一樣。他們也有別的新鮮元素——電聲、長發(fā)、自由精神?!?p/>

陀伊茨基的妻子斯維蘭娜對披頭士有她自己的回憶。“一開始他們看上去很沒有威脅,像是跟媽媽一起住到四十歲的俄國男子,穿著好看的小套裝和白襯衫,”她瞟了一眼旁邊的妓女和她們的德國獵物,這似乎勾起了她對更加純真的時光的回憶,“我記得在學校里我能用五十戈比買到一張印得很差的披頭士的照片——也就是說你得選擇要么吃早飯,要么買照片?!?p/>

陀伊茨基和一個英國記者朋友聊了起來,他是《衛(wèi)報》的馬丁•沃克( Martin Walker),正在大肆收集戈爾巴喬夫的莫斯科的各種故事,而在這當中,蘇聯(lián)搖滾連同新出現(xiàn)的私人衛(wèi)生間一起勾起了他的極大興趣。沃克曾經(jīng)把俄羅斯稱為“插上火箭的上沃爾特河” a——雖然擁有核武器但還是像一個貧困的非洲國家——但這里能讓一個年輕記者重獲新生。沃克是陀伊茨基的伴郎,在他們倆湊在一塊聊起一些新故事的時候,斯維蘭娜向我說起了她是如何結(jié)合對西方雜志的模仿和在古舊衣服鋪子里的發(fā)現(xiàn)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風格的。她以一個時尚作家的眼光回憶起披頭士帶來的最早的沖擊:“我們把舊外套上的翻領(lǐng)裁掉來模仿披頭士式樣的無領(lǐng)夾克,我們叫它‘披特洛夫卡’?!绷袃z式樣的無框眼鏡是從二手商店里淘來的,亞美尼亞鞋匠們把舊軍靴改造成時髦的尖頭高跟靴?!八赃@就像童話一樣,”她說,“成千上萬的年輕人扒著這扇來自西方的窗口,嘗試著稍稍改變自己的形象?!?p/>

我們走下地鐵,去見一位陀伊茨基推薦給我的蘇聯(lián)搖滾先驅(qū)。在華麗得如同斯大林風格宮殿一樣的馬雅可夫斯基地鐵站里,一對拿著導游書的美國游客正在瞻仰這座用灰色大理石和彩色馬賽克砌成,歌頌著“蘇維埃的天空”的勞動者的宮殿。在這個五十年前開通時斯大林作了號召共產(chǎn)黨信念的講話的地方,陀伊茨基開始了對他少年時蘇聯(lián)文化的壓抑恐怖的控訴?!拔覅拹耗且磺校蓖右链幕统恋卣f,“因為那一切都是呆板的,一切都毫無魅力。那些歌唱家發(fā)型一塌糊涂,唱歌的樣子就像勃列日涅夫在開黨代會。一切都完全沒有吸引力,完全僵化?!蔽衣牭搅说罔F列車進站的噪聲,但陀伊茨基完全停不下來。“那一切都毫無光明、自由、時髦、愉悅可言,而這些都是我們在六十年代亟須的維生素,所以我們就抓住披頭士來吸取養(yǎng)分。”列車的轟鳴蓋過了陀伊茨基接下來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控訴。

在高爾基公園里,伴著噼里啪啦的雜音,戶外音箱放著“溜冰圓舞曲”,滑冰的人們在結(jié)凍的池塘上回旋。他們看上去十分輕松,好像在享受著暫時擺脫日常生活重擔的難得一刻。公園的小路也結(jié)了冰,當我們摸著黑跌跌撞撞往前走的時候,還常常有滑冰的人“嗖”地從我們身邊擦過。陀伊茨基現(xiàn)在講到俄羅斯的搖滾樂了:“真正的浪潮是從六十年代中期開始的,他們?nèi)渴艿搅伺^士的影響,無一例外?!庇忠粋€滑冰的人溜過我們旁邊,但陀伊茨基繼續(xù)講他的:“光聽是不夠的——他們想要自己來做。他們翻唱披頭士的歌,試著模仿英文歌詞,盡管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不知道歌里唱的是什么。 ”我們在高爾基公園就是要去見蘇聯(lián)最早的這批披頭士其中的一人。

我們來到了莫斯科河旁邊的一幢樓前,一個喘息不止的老頭把著門。走進樓里破舊的走廊就可以聽到好幾把電吉他的聲音震撼著單薄的隔墻,與之相伴的是煮飯的氣味。看來這里有幾個琴房,再加上一個廚房。墻上掛著唱片的封面,所有的封面上都是一群毛茸茸的家伙,跟隨著一個有著亂蓬蓬黑頭發(fā)的圓胖子。

“這是斯塔斯•納明(Stas Namin)的地盤?!蓖右链幕肌?p/>

我聽說過納明。他的祖父是阿納斯塔斯•米高揚,曾經(jīng)的蘇聯(lián)人民委員,他在一個享有特權(quán)和音樂的家庭中長大。肖斯塔科維奇、羅斯特羅波維奇以及另外一大群著名的音樂家都曾經(jīng)是他家的??汀A甏跗冢谝凰顑?yōu)秀軍校就讀的納明曾經(jīng)參加過紅場的閱兵式——同時他愛上了披頭士的音樂。他獲得允許能在軍校里組建一支搖滾樂隊,為軍官和學生們演出。離開軍隊后,他養(yǎng)長了頭發(fā),并利用他的顯赫政治背景來組建了一支自己的搖滾樂隊,名字叫“花兒”。在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出臺二十五年前,這支樂隊成了蘇聯(lián)官方搖滾樂的先鋒;他們被邀請加入那個腐朽的作曲家協(xié)會,并能夠進行全國巡演。

我記得納明也不總是那么一帆風順。在我們等他出來的時間里,我就向陀伊茨基詢問具體的情況?!八龅降氖虑橐舶l(fā)生在無數(shù)人身上,當搖滾樂和現(xiàn)有體制糾纏不清的時候就會這樣?!蓖右链幕穆曇粢蝗缂韧乜酀?,“斯塔斯很擅長運用他的關(guān)系,他成功地在國家唱片公司 Melodiya發(fā)行了第一張?zhí)K聯(lián)搖滾唱片。”在陀伊茨基口中, “Melodiya” 聽起來簡直像是一句臟話,“然后媒體就把斯塔斯的樂隊叫作‘蘇聯(lián)的披頭士’,所以文化部就以為西方宣傳和傳播嬉皮士思想為罪名查禁了這支樂隊,他們的樂隊名‘花兒’一起遭了殃”。

我看著掛在墻上的唱片封面上褪色的照片,現(xiàn)在那些面孔看上去有了一種死刑犯的感覺。在花樣繁多的樣式里,不變的是一種充滿警惕的不安全感。這張唱片上他們打扮得像是少先隊員,另一張上面就像六十年代花孩子嬉皮士那樣跨越天空;有時候他們像歐洲流行音樂明星那樣穿著白得發(fā)光的 T恤,有時候他們又像大都會搖滾明星那樣穿著發(fā)亮的七分褲,頭發(fā)油光锃亮。經(jīng)歷了這一切,納明成了一個全能的搖滾明星。陀伊茨基繼續(xù)他的故事?!八顾剐菹⒘藘赡?,然后在一個無聊但是保險的名字之下——斯塔斯•納明樂隊——重組了他的樂隊。這支樂隊比以前更加流行,但當然他們又被禁了——不得在電視或者廣播中出現(xiàn),媒體從來不提到他們。 ”

當八十年代初政治風潮又有所變化時,這支樂隊再度有機會露面了,但《時代周刊》發(fā)表了一篇對他們熱情洋溢的評論,資本主義喉舌對他們的認可使他們再次成為政治運動的嫌疑人,這次是克格勃盯上了他們。 1983年時,斯塔斯•納明終于受夠了。他改行從事電影和電視,并且成為一位成功的攝影師。這混亂而扭曲的官方政策讓我逐漸理解為什么納明和他同時代的蘇聯(lián)音樂家會那么簡單地放棄與體制的斗爭。

“但故事還沒結(jié)束,”陀伊茨基說,“像我們中很多人那樣,戈爾巴喬夫拯救了他。斯塔斯和他的樂隊是第一支在美國巡演的蘇聯(lián)搖滾樂隊,而且他們周游了世界各地。 ”

現(xiàn)在納明為他的閑不下來的能量找到了新的焦點。陀伊茨基說這幢在高爾基公園里面的毫不起眼的小樓叫作斯塔斯•納明中心,這是蘇聯(lián)最早的不受國家控制的企業(yè)之一?!斑@里的理念,”陀伊茨基介紹道,“是為年輕的藝術(shù)家、詩人、設(shè)計師和音樂家提供機會?!焙茈y看出這座年久失修的,到處是食物的氣味、單薄的隔墻,還有插在酒瓶口上的蠟燭的破房子會是一個創(chuàng)意中心,但我想如果有人能夠點石成金,那個人可能就是斯塔斯•納明。

那個人終于出現(xiàn)了,看起來很像那些唱片封面上的長毛怪。陀伊茨基說他已經(jīng)把我大大鋪墊一番,說我曾經(jīng)給披頭士還有滾石樂隊拍過片子,所以納明熱烈而富有魅力地歡迎了我,這番熱情和魅力想必也是支撐他和體制之間長年斗爭的重要資本。我們在一張鋪著粉紅格子桌布的小桌旁坐下,斯塔斯開始講起他的披頭士。

“他們改變了一切,我們的音樂,我們穿衣打扮的風格,我們的生活方式。”他的笑聲在他的緊身 T恤包裹著的胸腔里轟鳴,“按照官方口徑,披頭士被蔑稱為‘長發(fā)雜種’之類,很粗魯無禮的說法。但那時所有來自西方的東西都被禁止了?!奔{明的樂隊時常被指控“偷運西方音樂”來顛覆他們的觀眾,而他和蘇聯(lián)統(tǒng)治層之間的家庭關(guān)系又讓他能夠理解蘇聯(lián)官方是如何看待披頭士四人組的?!八麄儗φ?quán)有很大的威脅,因為(那些領(lǐng)導人)知道披頭士給俄羅斯的年輕人某種內(nèi)在的自由。 ”似乎很難想象那些管治蘇聯(lián)文化的乏味的官僚會把遠在利物浦的幾個孩子看作一種威脅。“那些上層人士真的了解這種威脅嗎?”我問他。“他們感覺到了,”納明回答,“盡管他們沒有真的理解,這東西對他們來說太聰明了?!蔽铱吹酵右链幕邳c頭?!暗撬麄兛偸窃鲪核兴麄儾荒芸刂频臇|西,”他的手做出把什么東西推開的動作,“他們害怕任何有能力影響人民的東西,披頭士之所以是危險的是因為他們的音樂、他們的能量不受控制。 ”

納明對這四個來自冷戰(zhàn)對手后街的小伙如何威脅到克里姆林宮全知全能的人們的分析令人著迷,但也令人困惑:為什么這看上去沒什么藝術(shù)含量,不帶有任何明顯的政治信息,用帶有地方口音的外語演唱的歌曲,能夠成為改變一代人的催化劑?這就像是化學反應(yīng),像是蘇聯(lián)文化的核心與披頭士和他們的音樂接觸而改變了。我想要探尋這是如何發(fā)生的,對于上百萬社會主義的孩子來說這又意味著什么。

突然,之前一直顯得無比機智靈活的斯塔斯•納明現(xiàn)出了他的俄羅斯性格。“披頭士是一個奇怪的、神秘的現(xiàn)象,”他低聲念叨,“遠遠超過了一個搖滾樂隊?!彼挠⒄Z似乎開始缺氧了,然后他想要說到別的東西?!澳銈冇X得這個怎么樣?”他走到房間另一頭,把一盤磁帶塞進錄音機,轟鳴的搖滾樂撲面而來?!拔业男聵逢牐彼顾拐f,“高爾基公園?!彼呀?jīng)準備好開始下一段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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